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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云飞杂记】真菌传之院士
发布时间:2024-03-23 18:30:59 来源:贝博ballapp 作者:BB贝博ballbet网页登录

  1947年5月12日,选举筹备会发出通告,说明院士提名和选举方式,邀请全国各地学术机构提名院士候选人。至8月20日截止,共收到近70个机构的提名。8月至10月,选举筹备会对提名情况进行审查,最终审查通过57个机构的提名,包括大学29所,独立学院13所,专门学会7个,研究机构8个。其中,中央研究院、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等机构就全国范围进行了提名,也有机构仅就本机构人员进行提名。

  10月12-13日,中央研究院代院长朱家骅主持院士选举筹备委员会第五次、第六次全体委员会会议。12日,选举筹备会审查确定了510人的提名名单;13日,又从中删除108人,将402人的院士候选人初选名单提交评议会讨论。 接下来几天,“经评议会郑重审查,纯以学术之造诣为衡量,一致通过150人为第一次院士候选人”,达到中央研究院组织法规定的院士人数上限100人的1.5倍。其实,曾爆发激烈的争论,并非“一致通过”那么简单。

  云飞:嗯,争论瞬间点燃。有的说“恐刺激政府,对将来经费有影响”;有的说“恐其将来以院士地位,在外面乱发言论”;有的说“不应以政党关系,影响及其学术之贡献”;有的说“若以政府意志为标准,不如请政府指派”。胡适说:“应以学术立场为主。”两方各表示意见,最后无记名投票。此时,一位年轻的副研究员站了出来。

  云飞:37岁的夏鼐,时任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副研究员。傅斯年去美国医治高血压,史语所的所务他没有交给当时所里一些重要人物打理,而是交给更年轻并在学术界崭露头角的考古学家夏鼐代理,以傅斯年精明过人的识人能力,很快便证明这是一个恰当的选择。夏鼐在当天(17日)的日记对此作了详细记载:余以列席者不能参加投票,无表决权,乃起立谓会中有人以异党与汉奸等齐而论,但中央研究院为Academia Sinica,除学术贡献外,唯一条件为中国人,若汉奸则根本不能算中国人,若反对政府则与汉奸有异,不能相提并论。在未有国民政府以前即有中国,国民政府倾覆以后亦仍有中国(此句想到不须说出口,中途截止),故对汉奸不妨从严,对政党不同者不妨从宽。表决结果,以14票对7票通过,郭沫若仍被列入候选人名单中。

  11月15日,这份150人的院士候选人名单,在政府公报和京津沪《中央日报》《大公报》等各大报,及《教育部公报》第19卷第11期(1947年11月30日出版)公示:“经公告四个月后,再当由评议会举行第一次院士选举,于此候选人150人中选举80至100人,每人必须有全体出席人数五分之四投同意票者,方可当选为院士。而在公告期间,对公告名单中任何候选人之资格有批评意见者,尚可将具体意见函筹备会审阅后,提出评议会,于选举时,作为讨论之参考资料,评议会对于各方批评意见,无不竭诚欢迎,予以重视,一秉大公”。

  1948年1月26日天津《大公报》社评《为学术界的青年请命》,强调“今后一切学术界的机会,必须尽量向青年的学术工作人员开放,务使青年绩学之士能脱颖而出,不致长期埋没”。社评说150位候选人中“对于青年新进之士,似犹嫌包罗太少”。2月22日,《中央周刊》上刊登《天风海涛楼札记》,尖锐地指出:“考英美德法诸国,研究院之院士,为学术界之最高地位,当选者不但为一国之学术泰斗,亦且为国际公认之权威学者,必也有其一鸣惊人之著作,有众誉之声望,然后方可当院士之选,非借钻营运动所可济事也。我国初选院士,意义重大,然一考候选人名单,则不禁令人惶愧。甚有国内既无藉藉之名,国外毫无些微之望,初出茅庐,居然膺选为候选人,虽各科皆然,而社会科学为尤甚。甚矣创始之难,而作始之不可不慎也!”这篇文章引起中央研究院总干事萨本栋的重视,他亲自给报社及文章作者写信,欢迎其“如有对名单中任何候选人资格有意见,皆应具名提出以挂号信寄送选举筹备委员会审阅,后将各方批评意见提出评议会讨论”。

  3月,北京大学化学系教授袁翰青致信国立中央研究院评议会,主张“可采宁缺不滥之态度,以免遗笑于国际科学界”。他指出纪育沣在化学界虽为前辈,亦偶有论文发表,但所发表之论文,均无创见,其实验工作仅囿于“嘧啶”之衍生物,是他美国导师的工作范围。而其导师的论文在化学界已被公认为二三等论文。“纪先生二十年来只知做其博士论文之延续,无异自认其尚无自寻门径、独立研究之能力(所做关于国药工作亦无可称述之结果)。国内类似纪先生之有机化学家为数不少,今独选举纪先生为院士,恐既不能使国内化学界心服,亦不免使国际化学界讶异也”。

  同月,医师王和夫致信中央研究院院士选举筹备会,说“候选人中行政人员太多,院士之推选只能根据学术上之贡献,文教机关之,纵使著有成绩,乃其分内之事,不值提奖。不学无术之人,若得入选,实贻学界之羞。依此原则,下列数人不应入选:张孝骞、汤非凡(飞凡)、洪式閭、李宗恩、俞大绂”。“贵院评议员全部列名,最受国人攻击。还以退避为是”。“马文昭医师,此人老朽昏聩,他根本无研究之素养、热心与能力,所有数篇非驴非马之研究,皆其技术员、助手及友人代作,关于忌烟之研究与治疗,全是骗诈,他用以忌烟之蛋黄素,杂有吗啡,不能根戒烟瘾。贵院评议员林可胜及吴宪二先生熟知此人,可请其作证也”。王和夫此时所说“不应入选”的“文教机关之”,是有所指的,如朱家骅是教育部部长、中央研究院代院长,王世杰是外交部部长,翁文灏是行政院秘书长、行政院副院长,更有多位大学校长,如北京大学校长胡适、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、大学校长庄长恭、中央大学校长吴有训、武汉大学校长周鲠生。这些“文教机关之”中,胡适在最初有自己提名自己一票(提名方式中设有“自提”一项);吴有训当时在美国,候选人名单公示后,他专门致信选举委员会表示自己退出,但还是被选上。

  同月,因严重高血压在美国治疗的傅斯年致信朱家骅、翁文灏、胡适、萨本栋、李济,对人文组刘文典、潘光旦提出了意见:候选人中确有应删除者,如刘文典君。……刘君校《庄子》,甚自负,不意历史语言研究所之助理研究员王叔岷君曾加检视(王君亦治此学),发现其无穷错误。校勘之学如此,实不可为训。刘君列入,青年学子当以为异。更有甚者,刘君在昆明,自称“二云居士”,谓是云腿与云土。彼曾为土司之宾,土司赠以大量烟土,归来后既吸之又卖之,于是清华及联大将其解聘,此为当时在昆明人人所知者。斯年既写于信上,当然对此说负法律责任。……社会学一项,有潘光旦君。潘君自是聪明人,然其治谱牒学之结论,实不能成立。彼以科举之多,证明苏州人天资优越,此实不知科举者之谈也。苏州人容许天资优越,然此说实不足以成之。盖科举之业亦有风气,且可揣摩,主考与入选者每为一调,忽略此历史事实,乃有潘君之说,故潘君之功夫似未可与陈达君同列也。傅斯年提出刘文典的“贡献绝不能与余、胡、唐、张、杨并举”,是指公示中的余嘉锡、胡适、唐兰、张元济、杨树达。结果上述6位都当选为院士。

  3月25-28日,中央研究院第二届评议会第五次年会在南京召开,主要任务即是选举院士。评议员25人出席,16人未到,其中戴芳澜缺席,陈寅恪依旧未到。袁翰青、王和夫和傅斯年三人的信,分别作为“极密件”第一号、第二号、第三号刻印件,分发给评议员“作为参考资料”。26日,各组评议员进行分组审查和投票,投票结果供评议会参考。26-27日,评议会全体会议进行投票选举。根据《院士选举规程》,须有出席评议员五分之四投同意票,即得到20票,方可当选。投票共进行5轮,选出81人。在清华农业研究所工作过的戴芳澜、汤佩松、俞大绂、殷宏章当选院士,邓叔群也当选。4月1日,中央研究院向全国正式公告当选院士名单。立场明显倾向中国党的郭沫若、马寅初等人均以学术贡献当选(郭、马二人都没有表示接受院士职务,或以院士身份参与中央研究院的任何活动),郭沫若的提名和当选还得到立场迥异的胡适、傅斯年等人自始至终的支持。具有政府官员身份的朱家骅、吴敬恒等人,早年也曾作为学者从事研究工作,取得过一定的学术成绩。因此,选举的公正性得到时人的普遍认同,当选院士,在国内一时被认为特殊荣誉。至少在产生方式方面,十分慎重。夏鼐认为,我们如果说这一个名单,相当的足以代表今日中国学术界的情况,这话大致不会有多大的错误吧。对于此次院士选举的批评主要有以下三种:一是认为中央研究院的所长、研究员当选院士的太多,如向达认为“令人有一种诸子出于王官之感”,选举有偏袒中央研究院工作人员的嫌疑。二是有人对少数院士缺少突出的学术成绩而以理由当选表示不满,将其视为“科学界中的政客”。三是有些可以当选的学者没有当选,甚至没有被提名。朱家骅表示:“尚有学术界知名人士,未经选入,这是本院所认为遗憾的。”

  云飞:哈哈,很有见地嘛。傅斯年可能也看出候选人方面存在缺陷。他在信中除了检举不合的候选人,或许还加入另外的院士候选人,因为后来夏鼐向傅汇报“惟依章程,不能于候选人名单以外添人,故戚寿南先生等,无法加入”。从另一方面看,这或许不是坏事。要知道傅斯年深得蒋介石赏识,其性格之中,最张扬的就是“霸”,一扫唯唯诺诺、明哲保身的陈习,获得“傅大炮”、“傅老虎”的雅号。有老友戏封他为“太上教育部长、太上中央研究院总干事、太上北大校长”,可见影响力之大。就是这样一个人物,也不能在选举制度之外行事。制度需要不断完善,这很正常。英国哲学家休谟说过,“高尚的竞争是一切卓越才能的源泉”,竞争是现实社会中不可避免,关键在于竞争制度怎样建立,使其“高尚”的一面得到充分体现,而“恶劣”的一面受到限制。威权之下,中央研究院第一届院士选举也许是那个时空不多的一抹亮色。

  1948年底,夏鼐撰写《中央研究院第一届院士的分析》,完全以纯学术的角度来分析当选院士情况。他以过人的才智,靠一本《院士名录》进行缜密分析从而得出综合性的结论。根据各机构提名候选人时提交的提名理由,绝大多数院士具备中央研究院组织法规定的第一项资格,即学术成绩突出;仅以第二项资格,即领导学术机关而被提名的,只有朱家骅等6人。此外,吴敬恒等5人也存在多年没有发表学术论文或著作的情况。其中,吴敬恒当选是因为朱家骅再三恳求,在最后一次补选中当选的。在年龄方面,按院士当选时的周岁计算,80岁及以上2人,60-69岁9人,50-59岁41人,40-49岁25人,40岁以下4人,平均年龄52岁,全部出生于清朝年间,没有生人。最年长的吴敬恒83岁,其次是张元济80岁,两人均为文史学者;陈省身36岁,华罗庚37岁。60岁以上的主要集中在人文组,40岁以下的主要集中在数理组。夏鼐认为,主要原因是国内的文史学科是继承清代朴学传统,学术积淀较为深厚,“尚有几位老人作后辈的典型”;而中国自然科学的发轫过晚,很多中青年学者在国内已是所习学科的开山祖师,特别是数学方面的天才往往在年轻时就显露出来。在籍贯方面,浙江、江苏两省最多,分别为21人和16人,合计占到全体的46%,远多于其他省份,这与明清以来江浙经济发达、文教兴盛、较早打开国门有密切关系。其他东南沿海和长江流域省份也有一定数量,如广东、湖北各7人,福建、江西各6人,湖南5人。北方山东、河南、陕西等省份一共8人。此外,部分院士存在籍贯与出生地不一致的情形,如胡适籍贯安徽绩溪,生于上海;李方桂籍贯山西昔阳,生于广州。在性别方面,当选的81名院士均为男性。在学历方面,绝大多数院士接受过现代大学(包括本科和研究生)教育。按最高学历统计,在美国取得博士学位的有38人,取得硕士学位的8人;在欧洲(包括英国、法国、德国、比利时、瑞士等国)取得博士学位的18人,取得硕士学位的1人;在日本取得博士学位的2人。在上述最高学历毕业学校中,哈佛大学毕业的院士最多(10人),其次是哥伦比亚大学(8人)、芝加哥大学(6人)、康奈尔大学(5人)和巴黎大学(5人)。有11人在旧科举制下考取过功名,其中张元济是唯一的进士(光绪十八年壬辰科)。就院士工作的学术机构而言,按1948年4月1日院士名单公告时的情况统计,在中央研究院供职的院士最多,约为20人左右(院士中的部分中央研究院工作人员同时在其他学术机构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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